第七十九台球
作品:《归澜(NPH)》 汽车平稳地驶离人工旅游景点的喧闹,道路变得越发清幽,两侧的落叶林褪尽了繁华,只剩下遒劲枝干指向天空。
场景和毕沙罗的的《雪中的林间大道》很相似,运用了焦点透视法,现保存于法国巴黎马尔莫当-莫奈博物馆,为永久馆藏,毕沙罗同类作品在拍卖市场可达数百万至千万美元级别……前段时间刚背的话术突然想起。
偶尔,密林向一侧豁开,一片浩瀚无垠的水域泄露出来,从手机的定位导航信号来看,应该是密云水库。
冬日的晴空下,宛水面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翡翠,倒映着天空和远山的轮廓,只有极远处水面上偶尔掠过的水鸟,才为这平静无波的睡眠添上一点生机。
司机很专业,眼神专注的地盯着前方蜿蜒的道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不会时不时从后视镜偷瞄,但是这种恭谨和专注更让人心神不宁。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羊绒座椅还在加热,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的阴冷。她微微侧身,看向身旁正对着手机仔细涂唇釉的CoCo:“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嗯……”CoCo含糊地应了一声,手上并不停。她刚补完唇釉,正嘟嘴对着手机看效果。手机屏幕突然弹出新消息,又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什么。听到这话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Coco刚张开涂着亮色唇彩的嘴——
“吱……”
车子缓缓减速,平稳地停了下来。
前方一道森严的黑色金属闸门,将去路拦腰截断。闸门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坚实厚重。旁边矗立着混凝土浇筑岗亭,岗亭前,两名警卫如同标枪般挺立。
车窗降下,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车内,毫无预兆的让人一个激灵。司机打开窗户递出通行证,其中一名警卫上前接过证件,将通行证在仪器上刷过,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同时,目光扫过车牌,检查车内有无异常情况。
终于,警卫确认无误,敬了个礼。身后沉重的电动闸门嗡鸣着向两侧缓缓滑开,露出后面修剪得如同仪仗队般整齐的林荫道,精心修剪的松柏,即使在寒冬也保持着苍翠挺拔,如同两列沉默的仪仗兵,与外面萧瑟的枯林形成鲜明对比。
一路向内,相隔几十米,就能看到荷枪实弹的巡逻小队,步伐有力,眼神警惕,枪械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更远处的高点,似乎还有瞭望塔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里的氛围与一两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古北水镇形成了荒诞的对比。后者是精心包装的成熟商业景区,墙彩鲜艳活动张扬,却难掩其本质的喧嚣与粗糙。
而这里戒备森严,建筑风格是苏式与中式的结合,颇有上世纪老旧建筑的风格。灰扑扑的外墙毫不起眼,但环绕主楼的花园却堪称奇观。零下的严寒中摆满了名贵的花卉,娇艳欲滴的蝴蝶兰、色彩浓烈的天堂鸟、大朵的珍稀茶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穿着统一制服的园丁正小心翼翼地替换着那些被冻蔫的盆栽。这些精心培育了大半年的花朵,只为在此地,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绽放几个小时,旋即凋零。
车最终在一栋爬满灰绿色常青藤的侧翼建筑前无声停驻。巨大的石柱支撑起厚重的门廊。门口早已有一位藏青色套裙制服的年轻女服务生静立等候。妆容淡雅得体,头发挽得一丝不苟,面带微笑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疏离感,见到车停稳,微微躬身,动作幅度精确得如同丈量过。
“二位贵宾,请随我来。”服务生顺势要接过行李箱,被她不露声色的避开。服务生没有多余动作,只推着CoCo的箱子,在前面带路。和外表的古旧截然不同,建筑内里别有洞天。走廊上铺着华丽灵动的波斯地毯,两侧墙壁却混搭悬挂着水墨画。最终,她们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檀木门前停下。女服务生轻轻敲了叁下,然后才握住把手推开。
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混合着上好雪茄烟丝和壁炉松木燃烧的气息,还有若有若无的陈年威士忌酒香气。陈汉升背对着她们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似乎欣赏着窗外精心营造的枯山水庭院。即使在冬日,姿态奇崛的松柏、嶙峋的太湖石与覆盖着薄雪的白砂,构成了一幅凝固的禅意画卷。左手边,一座黄铜打造的复古壁炉里,橙红色的火焰正发出噼啪的轻响,将整个空间烘托得温暖如春。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汉升哥!”CoCo几步冲上前去,轻盈地跳起,双臂环抱住陈汉升的脖颈,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夺目的光彩,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陈汉升顺势搂住CoCo纤细的腰肢,亲昵的揉了揉蓬松的卷发,宠溺的笑道:“路上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点饿了!”CoCo仰着脸撒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期待。
陈汉升这才将目光投向门口,门口的张晗脸色神色平静,却带着紧张和审视。他松开CoCo,换上了温和得体的微笑,解释道:“听CoCo说你们在古北水镇采风,刚好我在这边也有几个重要的会晤,离得很近。”他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想着你们那边人多拥挤,不如来这里放松一下。这里是我朋友的一个私人疗养区,不对外营业,环境也更清静。”
陈汉升说得轻描淡写,CoCo心怀期待,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香的。但是她却不能不当回事,进来之前她打开过手机导航,他们来的这条路地图上根本定位不到。进入这里之后,手机信号也仿佛受到了限制,跟谁都联系不上。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道:“这里的环境确实很清静,谢谢汉升哥。”她的回应很平淡,既没有表现出惊喜,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安,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普通的邀请,随后看着手上的拉箱杆子说道:“我先去放行李吧。”
陈汉升很满意她的识趣,示意道:“带张小姐去休息一下,熟悉熟悉环境。”
她没有多问一句,比如“CoCo不一起吗?”,甚至没有多看CoCo一眼。她只是再次对陈汉升礼貌地微微欠身,便跟着那位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离开了。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里面那对男女的亲昵彻底隔绝。
***
电瓶车无声地滑行,将她带至后方一栋更具现代感的新楼。窗外正对着密云水库一片人迹罕至的幽静港湾。水波不兴,平滑如镜,完美倒映着灰蓝色的天空和岸边姿态虬结的枯树。
房间内的陈设将低调奢华演绎到极致:触手可及的是顶级意大利沙发,床上铺着埃及棉床品,浴室里是整套的铂金包边卫浴。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无处不在的智能控制面板和隐藏式音箱,而醒目的神州集团Logo无声地宣示着其技术来源。
简单的放下行李,她走到窗边,望着那片如同禁苑的静谧水域,陷入了沉思。
陈汉升只是个商人,即便富可敌国,也绝无可能在国内独自布置下堪比军事禁区的安保层级。
这里越是完美无瑕,越是与世隔绝,越是彰显着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特权与不可言说的隐秘。
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略作休整,拿起房间内线电话,预约了SPA服务。既然已身处漩涡中心,不如顺势而为,或许能从这极致的奢华体验中,窥见一丝端倪。
SPA室位于主楼地下一层,但采光极好,下沉式庭院引入自然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精心调配的精油芬芳,令人安神舒缓。
为她服务的芳疗师是一位气质沉静的中年女性,自我介绍曾在瑞士某顶级疗养院服务多年,指法精准老道,力道仿佛能渗透进每一寸紧绷的筋膜。精油在温热的掌心中化开,渗透肌肤,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一点一点消散,意识也开始变得朦胧。
就在她几乎要沉入浅眠之际,旁边小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伴随着低沉的震动。那是她带来的客房分机。
是CoCo打来的。
“晗晗你人呢?我到你房间了,没人啊?”CoCo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慵懒的鼻音,听起来轻松随意,仿佛刚刚睡醒。
意识瞬间回笼,声音带着刚被唤醒的沙哑和莫名的冷意:“我在SPA室。”
“哦哦,等着,我马上来!”
没过多久,SPA室的门被轻轻推开。CoCo裹着白色加厚浴袍,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随意披散着,脸颊泛着红晕,周身还带着沐浴之后的氤氲水汽。她一进来就笑嘻嘻地跟芳疗师打招呼:“麻烦给我也安排一个,要跟她一模一样的项目。”
芳疗师微笑着应下,转身去准备新的用品和床铺。
CoCo舒服地在旁边另一张按摩床上趴下,侧过脸,下巴枕在交迭的手臂上,看着亲爱的好闺蜜,兴致勃勃地说:“这里舒服吧,比古北那个强一百倍!汉升哥说了,晚点带我们去吃他们这儿的私房菜,主厨以前是钓鱼台的头灶,鱼是今天早上刚从水库现捞上来的冷水鱼,据说鲜得能让人吞掉舌头!还有他们自己栽培种出来的有机蔬菜,比外面买的甜多了……”她喋喋不休地描绘着。。
张晗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应和:“嗯,那很不错。”
CoCo还在计划着:“吃完饭我们去泡那个‘松风’汤屋吧?汉升哥说那个是半露天的,就在松林边上,用的是纯天然引流的温泉水,晚上还能看星星……”
按摩继续进行,房间里只剩下舒缓的音乐声,精油渗透肌肤,带来舒缓的体验。结束之后,芳疗师轻声告退,并细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壁炉式暖风机发出催眠般的白噪音,以及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前方墙壁上镶嵌的一块巨大的石英岩板,天然的纹理线条勾勒出一副泼墨山水画。在柔和的壁灯照耀下,那些流动的石纹仿佛拥有了生命。
“CoCo,陈汉升到底想干什么?”
CoCo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红晕,眼神却如同被洞穿般慌乱起来。她嗫嚅着,声音失去了刚才的轻快,变得有些发紧:“什么干什么呀,就是汉升哥知道咱们在附近玩,想着这里环境更好,所以带咱们俩来见见世面,纯粹是放松一下嘛……你是不是被进来时那些站岗的吓到了?”她自以为找到了原因,语气变得笃定,带着天真的安抚,“别怕别怕!那些人都是保护咱们安全的!咱们就是跟着汉升哥来蹭吃蹭喝,享受顶级服务,啥事没有!你放一百个心!”
她的解释急切而真诚,努力将这场精心设计的“偶遇”粉饰成一次单纯的“蹭玩”。
“那你下午去哪里了?”
“啊?”面对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题,CoCo有点懵,她硬着头皮,支吾着说道,“下午……跟汉升哥打台球去了。”
她没有接话,无论是对于CoCo关于安保或者“蹭玩”的话术,还是关于她下午是否真的打台球的搪塞,仿佛那些理由根本不值一驳。只是,她的目光落在CoCo因为刚才抬头动作而露出身下的锁骨处肌肤。
柔和的灯光下,水汽氤氲。CoCo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赫然印着几片新鲜的红霞,在灯光和水汽的映衬下,鲜艳得刺眼。
张晗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将目光重新移回CoCo满惊慌和羞窘的脸上,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
“哦?一下午不见人影,原来只是……打台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