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作品:《无词歌(abo姐妹骨)

    枯燥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许念安依旧一如既往地忙碌,吃饭睡觉拉小提琴,
    而我每天能学习的时间也就四个多小时,顶天了。再久,就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了,只是在转着笔发呆。
    我没有她那样明确的目标。除了练一会儿琴,刷几道题外,好像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母亲对我似乎也没什么安排,总之、先把托福考出来吧,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第一次模拟考就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四个小时,到最后只是在硬撑,对着电脑不知所云,听力也是一听就忘。
    最后,只拿到一个说不出口的分数。
    怎么办,慢慢背单词吧。很多东西都毫无方向,像迷雾一样摸不到边。
    或许我应该报一个补习班,但不确定妈妈会不会同意。
    先这样好了。
    除了学习之外,这段时间还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做饭。
    起因是我在网上刷到了一个简易版卤肉饭的视频,一下子来了兴致,就试着做了一次。
    没想到许念安很喜欢,她破天荒的吃了一大碗,又夸我做的好吃。
    于是,这几天我都在兴致勃勃的学做饭。
    回学校的路上有个小超市,我每次都会绕进去买些新鲜的菜,午饭时做好了带给她,自己顺便去图书馆坐坐。
    我很好奇她在做些什么。
    可每次借门上的小窗偷偷望去,总是看到她在老老实实地练琴。
    我还以为她会偷懒玩手机,但好像并没有。
    我没有开口问过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并不期望从她那里找到什么答案。
    不管是她现在的状态,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有很多东西,是注定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的,我默默地想着。
    我的松弛生活直到比赛的前一天,正式被画上了句点。
    Abela把我们几个叫了出来,说要去看看场地;是个不大的教堂,她带着我们,趁着空闲时间悄悄溜了进去。
    大概是天主教的教堂,挑高的穹顶,复杂的木质房梁,一扇扇彩色玻璃窗嵌在墙上,被午后的阳光照亮。
    我们在台上一一摆好座位。台下的空间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一排排深色的木质长椅,还有算不上明亮的灯光,再加上宗教场所本身的诡异感——总觉得有看不见的观众正注视着我。
    虽然等到了明天,会有货真价实的观众看着我。
    好像更可怕了。
    空间的变化,结果是音色也跟着变了。琴声一响,就在这空旷的空间里乱窜,原本好像已经调整好的平衡也变得一塌糊涂,排练时不会错的音都突然冒了出来。
    我有些沮丧,开始后悔最近没有扎实练琴。
    我以为我已经很熟练了,毕竟连谱都背下来了。可现在一上台,却什么都做不好。
    为什么会越练越差呢?
    我反复地问自己,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最后,悔不当初的我没有直接回家。和她们道别后,就直接跑去了琴房。
    我不记得自己到底练了多久,可能外面的天都黑了,直到许念安推门进来。
    她很诧异,“居然真的是你?”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皱了皱眉,“我以为你早回家了。”
    我没说话,低头摆弄着琴弓。
    她可能是看出来了我的紧张,又说了一些安慰我的话,让我不要练太多,应该把状态都留给第二天。
    我很不安,只是答应着,被她拉回了家。
    结果也没法安心下来休息,甚至连刷手机的欲望都没有。跟我小时候的比赛都不一样——我宁愿一个人上台,这样就算是翻车了,也只会丢自己一个人的脸。
    “你要相信自己,因为老实说,你现在练也根本没用了”。  许念安洗完了澡,在书桌前坐下,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擦上一些润肤乳。
    她用指尖一点一点地把乳液揉进皮肤里,却没回头看我一眼。
    ……还真是,直接。
    “这是你自己的经验之谈吗?”我默默在她背后翻了一个白眼,反正她也看不到。
    “是啊。怎么了?”她终于抬头,斜我一眼,“我不喜欢在上台前还拼命练琴,只会越练越乱。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毕竟拉琴是要动脑子的。”
    我仔细咀嚼了一下她的话,还是没有品出所以然。
    内涵我呢?
    骂人还挺高级的。
    睡觉吧。我叹下一口气,躲进被窝里玩手机。
    过了一会她也躺了进来,啪的一下,灯灭掉了。
    喂!至少告诉我一声。
    我被还没来得及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晃了个正着,只好认命地放下手机。
    “哎……”
    我又叹下一口气,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焦虑,根本睡不着。
    她那边动了动,被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安静了一瞬后,她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想不想放松一下?”
    啊?
    “怎么放松啊?”
    她从背后抱住了我,身体轻轻贴了上来。
    然后,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抚过我的大腿。
    “呜哇!”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弹了起来。
    本来就很多痒痒肉的大腿根,被人莫名其妙摸了一把的感觉,还真是不爽。
    “不要啦!”  我慌乱地说着,黑暗中感觉自己又烧红了脸,  “你不是说要把状态留给明天?”
    她只是顿了顿,又收回手,淡淡地开口,“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是觉得这样比较解压。”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拉了拉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我们突然拉开的距离让我感到有些,嗯、怎么说?
    失落。
    感觉空空的,黑夜又一次包裹住我,不安重新漫了上来。
    我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最坏的可能性。
    错音?进错拍子?会不会彻底断在台上?弦会不会断?弓子会不会出问题呢?
    太可怕了…
    我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许念安似乎察觉到了,她侧过身来,又轻轻握住我的手。
    呜……
    我被她轻柔的揽在怀中,一头埋进她柔软的胸。
    “没事的…”我听到她轻声安慰我,一只手温柔地拍着我的背。
    这不像她。
    有点太诡异了。
    “你能不能骂我几句?”我闷闷地说着。
    这样我会比较习惯一点。
    “……你有什么毛病啊?”
    她拍着我的手一顿,哭笑不得地说着。
    “…骂你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吗?”
    “可能吧。”
    “……神经病。”
    她哼了一声,又重新搂住了我。
    “快点睡吧。”
    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主办方发来的邮件,我们被排在了下午的第叁组,大概会在叁点左右上场。
    本来还打算穿校服上去,省事。
    结果收到了Olivia发来的消息,问我想穿什么衣服。
    「不是校服吗?」回过去。
    「我要穿长裙的。」
    她很快就回复了我。紧接着,又甩来一张照片——是一条拖地的礼服长裙,如绸缎一般的黑色,腰身贴得紧紧的。
    你是要走红毯吗大姐?
    我在心里吐槽着,又转头去给Abela发去消息,她也很快回复了我,说是准备要穿衬衫和西裤。
    看来,根本没有人打算穿校服。
    “那你也不要穿吧?”许念安坐在椅子上,一副看戏的样子。
    她今天没有去练琴,因为我要用她的琴去比赛。
    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按她本人的说法,是一件小事,又不是什么很好的琴。
    啧,不是什么很好的琴。真是会说话。
    我挠挠头,打开衣柜,我的这一边似乎都是卫衣和短裙。除了校服以外,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正装了。
    毕竟来这边的时候,完全没考虑会遇上这种正式场合。
    居然真的还会再上台拉琴…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与小提琴无缘了。
    “要不你穿我的?”
    许念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我身后,插着腰,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想,我要穿她的衣服,用她的琴。干脆她直接上去帮我代拉好了,就像有些双胞胎替考一样。
    为什么我们不是同卵双胞胎呢?长得太不相像了。可惜。
    我看了看她的那半边,那些裙子我都认得,都是我一件一件帮她挂起来的。甚至还有几件,应该是我陪她去挑的。
    虽然我都在旁边发呆,只在她换好的时候敷衍地点点头。
    总之,礼服裙先不要吧。最近吃得有点多,估计拉链根本拉不上去。
    我要比她高上一节,如果穿她的长裙,大概刚好卡在小腿肚的位置,不长不短的尴尬。
    而且,我也没高跟鞋,真要配小皮鞋的话,礼服裙穿上去只会更奇怪。
    最后我挑了一条黑色的中长半裙,很有垂坠感的面料,稍微带一点修身的裁剪,显得足够正式。
    唯一的缺点还是长度,在她身上大概能盖到小腿肚,到我这儿就只在膝盖下面了。
    但是还不错,腰部是带一点松紧的,不至于让我太难受。
    她后来又帮我选了一件白衬衫——绸缎的质感,柔软又有光泽,一看就不便宜。
    “就这样吧…”
    我有些心虚地嘀咕着。她正站在我对面,认真地帮我打好衬衣领口处的蝴蝶结。
    实在太近的距离,还有她衣服带着的,属于她的香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她退后了几步,看了看我,又扬起了嘴角,“还不错嘛。”
    时间差不多了。
    我检查好要带的东西,刚刚换过弦的琴,松香,乐谱,还有用来垫着下巴的小手帕。
    也是许念安给我的。
    不过,总还是感觉怪怪的。裙子的腰身还是有些紧,衬衫被塞进裙子,整理的一丝不苟。
    可我只要稍微一抬手,动作大一点,腋下的部分就会皱掉。
    为了保持我的体面,我只能在uber上规规矩矩地端坐着,乖乖把两只手都放在腿上。
    许念安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我白她一眼,依旧端正地坐着。
    我的酷刑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到了地方。刚下车,就看到穿的人模人样的另外两个人,还顶着精致的妆容。
    “来了?”Abela笑眯眯地跟我打着招呼,她看起来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一点都不紧张。
    可能只有我,手心里都全是汗。特别走进候场室后,一瞬间的压迫感差点让我喘不来气。
    教室大小的房间,挤着二十几个穿着正装选手,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混在一起的味道。
    大家的琴盒放的到处都是,桌子已经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满了。
    我们小心地穿过人群,选了一小块空地,把琴都拿出来调好音。
    许念安去帮我们打探了一下情报,她说前一组选手快要上台了。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剩下十几分钟。
    挺好的,我在心里放下一口气,时间正正好。如果来太早,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等上一个小时,我觉得我只会疯掉。
    我开始调音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许念安要给我一块小手帕。平时总是固定地稳稳的腮托,突然开始打起滑来。
    越来越不安了。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狂跳着,连周围嘈杂的环境也掩盖不住它的存在。
    偷偷瞥了一眼另外两人——她们还在说说笑笑。确实,大部分细节确实在昨天就排练好了。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情。
    可为什么,我却焦虑到不行?
    其实,我也有期待,不是吗。
    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完成的叁重奏,一起登上舞台。
    我不再是乐团最后一排的那一个,也不再是在一间布置简单、声音干涩的礼堂里演奏。
    而是一间真正的教堂——在回声悠扬的空间内,音符不再一触即散,延音会缓缓地穿过座椅和石柱,在复杂拱顶之间回旋反射,最后透过华丽的窗棂——像一道轻柔的光。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期待还是不安,抑或是两者都有。
    我又一次翻出谱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看着看着,上面的音符就好像变了样,像蚂蚁一样挤成一团。
    啊啊,为什么这么可怕!
    “不要看了吧。”
    许念安的声音适时地在一旁响起,“真的。你现在看这些……早干嘛去了?这会儿看,一点用都没有。”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那你说,我要干什么?”我没声好气地回着她。
    “向上帝祷告吧,孩子。”她拍拍我的肩膀。
    说了跟没说一样。我没再接话。
    “把你的手给我?”
    她朝我伸出一只手,看我不说话,又晃了晃。
    ……干什么啊。
    我还是把手放到了她手心。
    我们掌心贴着掌心,共享着彼此的温度。
    “好了,把我的力量传给你。”她一杯正经地说。
    ……我靠这也太傻了。
    我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傻子吗?”
    她也跟着笑了。
    “不紧张了?”
    “我没有紧张”我梗着脖子接着嘴硬,却忘了她正握着我满是冷汗的手。
    突然让我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和许念安一同上台演出过。就我们两人。
    人们喜欢看双胞胎跳舞,唱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看两个穿的一样的小女孩,是成双成对的可爱吧。
    不过也可能是成双成对的恐怖。
    总之,我们的第一次登台,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肖斯塔科维奇的小曲,我现在都还记得它的旋律。因为真的练了很久——对于那时的我已经有些拔苗助长了,可对于许念安来说则是轻轻松松,看着谱就能拉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为了配合我,她还特地练了一个星期——本来她在练更难的东西。
    一个星期,哎。
    在那次演出前,我似乎也是紧张到不行。老师为了哄我,叫我们都把手伸出来,然后,她让我们两个人都握住彼此的手。
    “你们要相信对方,好吗?”
    她温柔地开口,“念初,你相信你姐姐吗?”
    我机械地点点头,其实脑子里全是“要是我拉错了怎么办”。
    “念安呢?”
    老师晃了晃她的胳膊。站在我对面的许念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犹豫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相信她。”
    “我永远都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