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塔建立于中央平原之上，区域相对集中，远没有无边无际的沙漠那样广阔，车开了一天一夜，哪怕队里多了个向导也没拖慢这支小队的脚程，于是第二天便到达目的区域边缘。
    柏诗夜里窝在车上睡了一觉，闭眼的时候明明双手稳稳搭在小腹上，坐得也端正，醒了后却发现自己霸道地横跨了一整个车座，图灵被挤到左边当她的脚蹬子，她的身体中段躺在座椅中央，头枕着托兰的大腿，鞋不知掉什么时候被脱掉，袜子大概因为睡觉不老实的乱动蹭掉很多，堪堪挂在脚趾上——她睁眼的时候也正在闹，侧着身体，一只脚挂上图灵的肩膀，另一只膝盖顶着他的小腹，看起来想蜷起身体，可能醒也是因为没有如愿。
    人刚结束深眠总会迷糊一段时间，柏诗的呼吸一变几个人就察觉到了，除了她同样补眠的几个人比她早醒，米迦把头从座椅靠背之间的间隙伸过来，在她睡觉时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因为没做多余的事，图灵就没管他，现在看见柏诗睁开了眼，第一眼看见的又是自己，抑制不住的喜悦令他迫不及待开口：“早上好！你醒啦！”
    柏诗被吓了一跳，迅速开机，之后察觉姿势不对，撑着手从托兰身上爬起来，脚也匆忙收回来，过程中脚趾挂住了图灵胸上的项链，那只将掉未掉的袜子就这样被留在那，像公主留给灰小子的水晶鞋，她坐在中间，先向头侧的托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觉好像有点不老实……”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托兰看起来有点遗憾，觉得她可以再睡一会，毕竟柏诗连打在他大腿上的呼吸都那么轻，手还会像小猫一样在他身上乱摸，但面上没流露一点真实想法，“米迦睡觉还流口水打鼾磨牙说梦话呢，你只是爱动了点。”
    米迦：“？”
    米迦：“我没有！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睡着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睡着会干什么，不信你可以问问凯撒，他不正好坐在你身边？”
    米迦于是退回去骚扰寡言的凯撒，没再那么黏人地扒拉座椅背靠，照他这个扒法等回到白塔这椅子迟早报废，柏诗揉揉眼睛，睁眼闭眼几次，终于没那么昏昏沉沉，她的裤子是从青客手里好说歹说敲来的员工福利，毕竟她现在还是个背债的穷光蛋，能占老板的便宜肯定要占点。
    这裤子穿在她身上原本有些大，系了腰带才不会掉下去，相对的下肢伸展就比较方便，她盘起腿，发现少了只袜子，一转头，白色的棉袜正大咧咧挂在图灵的胸前，他伸手抓住它，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拿下来，就这样让它处于一个不适合的高度一直贴在那，因为位置不雅，看起来就像个白色的奶罩。
    柏诗：“……”
    柏诗：“对不起！”
    图灵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刚刚原本也是想直接拿下来免得柏诗看见了尴尬，手指碰到丝绵的瞬间，柔软的触感像病毒攻击了他的大脑，使他怔愣在那，难得细心一次察觉围绕在周身可有可无的香气。
    这是队友身上绝不会存在的味道。
    柏诗的道歉唤醒了愣神的他，“啊？啊，没事，”他甚至不敢将袜子全部攥进手心，而是两指前端小心翼翼地夹着袜尖那一点面积，挂着递给柏诗，“多大点事！”
    柏诗尴尬地从他手里接过袜子，翘着脚套上去，圆润的脚趾发粉，图灵的视线不可避免随着棉白的袜子到了那，看一眼撇过头，那只残留女性芳香的手被他背到身后，他的额头出了点汗，不适应地动了动身体，原本就紧绷的战斗衣几乎要被他的肌肉撕裂，察觉自己转头的动作像心虚的逃避，他又转回来，强撑着四处张望，然后看见托兰一动不动盯着柏诗穿袜子，红着脸，看起来在想什么不好的事。
    图灵：“……”
    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拍上去。
    托兰被打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好一会才回神，看见图灵不善地盯着自己，瞬间想起队里有瓜可吃的还包括自己。
    德牧的聪明一半来源于善于思考的脑子，这就导致托兰感情丰沛，十分富有想象力，有时候会在网上写点第一人称的短故事，大部分灵感来源于出塔的经历，所以类型单一，基本上都是恐怖悬疑，但是前几天见了柏诗后托兰再写，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梦男语录发到了网上。
    明明也能撤回，但他犹豫半天，在偷偷炫耀和独自承受这种暗恋之间还是选择了把其他哨兵当成一种情趣play，破防的大骂他只享受对面的嫉妒，真心的祝福他给了回应，只有不理解的质疑被他删除拉黑，唯一让他苦恼的是忘记了屏蔽图灵。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刚刚会想什么，毕竟他写过“如果她能让我舔舔她的脚，无论是精神体还是本人我都甘之如饴，”这种话，网络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解放人的本性，让平常看不出来的变态彻底暴露，在这之前托兰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底线能这么低。
    但他只是想想，想想也不行吗？
    这让爱做梦的人怎么活？
    图灵用眼神警告托兰的时候柏诗已经穿好袜子，顺便穿了鞋，车不久后停下，泰特关了能源，第一个打开车门下去。
    柏诗不明所以：“我们这就到了吗？”
    米迦第二个蹿出去，身影快得抓不住，相比下其他人的动作就很正常，快而稳，图灵打开他那边的车门，背了枪下去，随后转身朝柏诗伸出手，“来，”其实不需要他帮柏诗也能下车，又没有多高，但她还是把手递给他，图灵同时开口向她解释：“到边了，车开进去会有损耗，在外面修不容易，所以剩下的路要用腿走，”他将她接下来，因为一下来就转身去看柏诗，所以离车门仍旧很近，柏诗跳下来后直接和他的胸打了个照面，他这次没那么有眼色地往后退，反而问她：“能走不？要我抱你吗？”
    柏诗：“？”
    柏诗：“虽然我的鞋子可能没你们的结实，但徒步还是能走很久的。”
    “害！我不是看不起你嗷！”图灵抬手抓了把头发，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先试试走吧，走一段路就明白了，累了叫我就行。”
    奇奇怪怪的。
    柏诗点头，他俩在这耽误了一会，泰特已经在车前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个人，又放任闲不住的米迦过来找寻，人未至声先闻，离老远就大声嚷嚷：“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被你听见还能算悄悄话？
    柏诗还没转头，毫无准备被人突然扑到背上，头顶感到骨头的压力，同时肩膀被张开的手臂搂住，像个大型双肩背包，这回不用图灵出手，她自己穿过那只看上去瘦削但肌肉紧实的手臂，精准地摸到自己头顶，再往上一点，揪住毛茸茸的头发，用力扯，“不准再这样突然扑到我身上来！很吓人的！”
    米迦发出痛呼，但仍没松手，柏诗：“下来！你好重！”
    于是啵得一声，粘鼠板一样的小狗从她背上滚下来，因为被她揪着头发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呜……你好凶，”他竟然还敢控诉她，“对不起，”他一边道歉一边解释：“我只是想和你贴贴嘛——我那么喜欢你，想抱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嘛？你不喜欢我吗？”他捂着头悄悄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泫然若泣，看得柏诗几乎心碎了。
    米迦的精神体不愧是萨摩耶，太像了太像了，光靠他的外表无论做了什么蠢事只要卖个委屈柏诗感觉自己都能无条件原谅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松了手，但米迦没松开她的手，于是现在变成了柏诗抚摸他头顶的姿势，“从后面突然扑过来会让人很不舒服，你刚刚要吓死我了，这难道不是你捕猎的方式吗？”
    “可是我又不会伤害你！”
    但是我对你没信任到能把自己命交过去的地步啊，柏诗心里嘀咕，我们才见第二面呢。
    可这话不能说出来，尤其是小队任务刚刚开始，柏诗硬是把手抽了回来，在米迦要嚎啕大哭前朝他伸手，几乎是瞬间，他靠着本能反应把手搭上去，压着柏诗的掌心握了握。
    坏了，真成训狗了。
    柏诗：“我不讨厌你啊，谁说我讨厌你了，你看，我们这样玩你不也很开心吗？这样不也是贴贴嘛？”
    米迦似懂非懂地点头，放下这只手后把另一只也放上去，眼睛一亮，发现的确好玩，图灵站在柏诗身后默不作声，发现她把米迦当狗玩也没制止，眼神在两人相握的手掌扫来扫去，有种赶走米迦自己来的冲动，大概就是犬类的天性。
    其余人站在远处，视线追随着米迦一直放在柏诗身上，他们的对话没刻意压制声音，于是哨兵灵敏的耳朵全能听见，欧伦律嗤笑一声，凯撒反应慢，仍旧呆呆的，泰塔没表态，视若无睹，只有托兰表面微笑着，背地里牙都要咬碎了。
    看来之前诋毁凯撒实属找错了敌人，他盯着米迦的背影眼睛冒起幽幽的火，真正难搞的情敌在这里。
    谁说傻子没用，打直球谁也比不过傻子，托兰心里几乎被腹语刷屏：
    什么？为什么要揪他头发？为什么要奖励他？
    可恶！被训竟然还敢顶嘴，说谢谢了吗？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一定蹲下去不让柏诗抬手抬得那么费劲。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