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第84节

作品:《朱门宠妾

    菱月苍白着脸:“娘,许大夫被抓了,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梁氏本打算绝口不提的,没想到菱月已经知道了。见事情隐瞒不住,梁氏沉默片刻,开口道:“昨个儿许太太突然找上门。好像说是药材来路不明什么的,其实都是些糊弄人的鬼话,并没有什么实在的罪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给抓起来了。许家使了银子打点,也不知道怎么就找上咱家来了。”
    菱月全明白了。
    事情是一环扣一环的。先把人给抓起来,许家自然着急上火,趁许家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再来个人给许家指点迷津。最终的目的,无非就是逼她在七爷跟前袒露曾经与许大夫的私情。
    身上一阵难受,帕子掩口,菱月猛咳了一阵。
    昨日许太太登门种种哀求历历在目,梁氏想着也落下泪来,心里也着实不落忍,可是,梁氏紧紧抓住菱月苍白的手,恳切道:
    “月娘,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是你听娘一句劝,你千万别在这事上犯傻,千万别做下糊涂事。七爷跟前,你必须咬死了一个字也不能提。以前的那一段早就过去了,许家是好是歹,都与咱们不相干。你只想想,你和许大夫非亲非故的,若是贸然求七爷救他,七爷是个男人,他会怎么想呢?岂不是认为你心里一直念着别的男人?哪个男人也容忍不了这种事情。更别说七爷这样的贵人了!”
    梁氏用帕子掖去脸上的湿意:“只怕到时候你非但救不了别人,反而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梁氏并不像菱月这样清楚,菱月没提二奶奶,更没提甄四嫂子,让丫鬟送了梁氏出去,菱月在房中呆坐了一整个下午,夜幕降临,顾七回来了。
    像过往的每一日一样,菱月过去给顾七解下身上的披风,顾七伸手裹住她的,拉着她坐下来:“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天一冷菱月就犯了咳嗽,顾七怕她落下病根,对此很是重视,请的大夫和用的药都是最好的。
    他这般关切,让菱月心里酸酸的。明明屋内丫鬟们还在,菱月却主动偎近了顾七怀里。
    丫鬟们很快都退下了,屋门关上,顾七伸手揽住她,声音带笑:“怎么?跟我撒娇么?”
    顾七身上的衣衫沾染了仲秋的冷意,菱月却眷恋这一刻的温度。
    她仰头看着顾七,顾七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俊美的脸上有着疲惫的痕迹。
    自从老太太病倒了,他就公务和家事两头忙,像是那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从没有一刻真正的松弛下来过。
    便是面上不显露,菱月也知道他心里难熬。
    那一日她要坦白的话被打断了,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去说它。这样难捱的关口,她不可能拿这种事去打扰他。
    一直到今日,她不得不说。
    好像是命运在作弄她,若是之前就坦诚相告,七爷还有理解的可能。可是现在,他会认为她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的性命,才被迫道出实情。
    七爷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理解这一切?
    在许大夫的性命面前,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就不该有,可是她却禁不住反复地去想,反复地去琢磨。
    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一向都是她对不住人家许大夫,如今若是又害了他的性命,只怕她以后再不能安枕。
    菱月贪恋地在顾七怀里多靠了一会儿,方直起身子道:“七爷,我有话跟你说。”
    差不多是梁氏来探病的时候,晴叶奉顾七之命,找上了二太太院子里的大丫鬟云红。
    二太太在歇晌,云红把晴叶带到自己的屋子说话,晴叶笑道:“我今个儿过来,可是带了一个巧宗儿给你。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两人一番秘谈。
    晴叶道:“就是这么个情况。七爷的意思,装装样子再纳一房妾室。到时让这个妾室假称有孕,好安老太太的心。”
    她拉住云红的手:“你要是愿意,七爷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期间你所得的财物都归你所有,等时候到了,七爷再给你添一副嫁妆,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发嫁了。”
    晴叶又道:“我是想着,这么着既得了实惠,又在七爷跟前立了一功。大大的上算。七爷一问我,我就想起你来了。”
    云红不仅是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还是二太太的近身人冯妈妈的外孙女,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而且,晴叶知道云红眼皮子浅,为人又虚荣,不会拒绝这个美差。
    果然,云红只意思意思地犹豫了一下,便满口应承了下来,送晴叶出门的时候,云红嘴里都是好话:“多亏了姐姐想着,等我有了好处,自然少不了孝敬姐姐。”
    晴叶叮嘱她:“旁的都不要紧,只一桩,嘴巴一定闭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许透出去。不然坏了七爷的事,甭说好处,到时候咱俩一起等着吃挂落!”
    云红连连点头,让晴叶放心。
    刚进院子的时候,晴叶已经把云红应下的事回禀顾七了,顾七也正打算跟菱月说这个事,如今菱月先开了口,观她神色,不似小事,顾七便暂且把这话按下,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唇瓣颤了一下,菱月艰难开口:“七爷有所不知,在我进门之前,曾经……曾经和别的男子定过情。”
    顾七眼眸倏地一凝,他的目光落在菱月脸上,从怀疑,慢慢变换成审视,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了片刻,顾七问:“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出口,现在顾七问什么,菱月就答什么:“就是进门之前,过年的时候。”
    静默一瞬,顾七领会了菱月的意思,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开口询问:“那为什么……不拒绝我?”
    菱月低头不语。
    顾七加重语气:“说话。”
    菱月不得不回答:“……七爷,我是什么身份。老太太命我嫁,我没有说不的资格。”
    胸口发闷,顾七闭上眼睛缓了缓:“那个人是谁?”
    菱月低声回答:“他叫许茂礼,是一个大夫。”
    这一刻,一些被忽略的往事碎片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顾七想起甄家小院里那两本被落下的医书,想起那个只做完一半的荷包。
    顾七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那荷包的图案和配色,比起女子,似乎更适合男子佩戴。只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什么,也就没有多想。
    空气胶着,气氛沉重,方才的温馨美好早已不复存在,顾七盯着她,目光犀利,似乎能洞穿一切谎言:“既然当时都没有说出来,现在过去这么久,为什么又选择跟我坦白?什么原因?”
    菱月的眼睛湿润了:“……是二奶奶,二奶奶一向对我心存芥蒂,之前那些传言就是她让人做的,如今……如今她又动手脚让衙门把许大夫抓了起来。许大夫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七爷要是不救他,他就没有活路了。”
    第73章
    顾七走了。
    跳跃的烛光照亮了一室的孤独和凄清。
    菱月僵坐在椅子上,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浸湿了领口。
    她想她一定把七爷的心给伤透了。
    今晚,顾七绝不仅仅是得知了她那一段过去, 更重要的是, 他会认为那个人始终占据着她心中重要的位置。
    他会认为, 为了那个人, 她不惜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惜毁掉现世安稳的生活。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该怎么去辩白?语言有时候是那么的无力。
    也许他永远不会再相信她了。
    冷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一室的寒意。
    隔了两日, 一个丫鬟奉顾七的命,给菱月带来一句话:“七爷让告诉姨娘,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菱月一时间是悲喜交集。
    那一日,顾七并没有留下话来,他没说会救许大夫,也没说不救。
    菱月能做的都做了, 只能听天由命。
    喉间一阵痒意,菱月捂住帕子咳嗽几声, 问这传话的丫鬟:“七爷还有没有别的话给我?”
    丫鬟并不晓得里头的事情, 老实地摇头道:“七爷没交代下来别的话。”
    菱月眸子暗淡下来。
    丫鬟回到前院给顾七复命, 顾七点点头, 没说别的。
    丫鬟正要从书斋退出去,顾七忽然问:“她怎么样?”
    丫鬟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 忙道:“甄姨娘好像瘦了点, 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还有点咳嗽。”
    丫鬟走后,顾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书页, 比之前两日,她的身体似乎非但没见好,反而更差了些,是为了那个许茂礼,还是为了别的?
    傍晚时分,似乎是临时起意,顾七吩咐人套车,车声辘辘,一路驶到许家所居的街口。
    许家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家里人口简单,经营着体面的行当。
    顾七在街口驻足。
    他不禁在想,如果当年菱月嫁进许家,如今她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了解她的性子,不慕虚荣,不喜奢华,他不得不承认,和在顾府做妾相比,许家这般简单平静的日子也许更符合她恬淡的性情。
    顾七在街口驻立良久,天色渐渐黑下来,顾七出手救人之前派人查过许家,该知道的都已尽知,这趟所谓何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许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男孩跑出来玩,顾家马车上一左一右地挂着两个灯笼,小男孩好奇地望着街口陌生的马车,跑过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
    长随王达在顾七的示意下过去把小孩儿扶起来,小孩儿倒是没哭,拍拍膝盖就站起来,还好奇地跟着走过来看新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哪家的呀?”
    王达了解一些内情,现下气氛凝滞,王达劝又不敢劝,便有意逗这小男孩:“我也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呀?”
    小男孩声音清脆:“我是许大夫家的。我叫许小虎,大名许茂言。”
    王达接着逗他:“许小虎,你怎么黑灯瞎火地就跑出来了?一会儿回去,仔细再摔个大马趴。”
    许小虎感觉被人看扁了,提高音量反驳:“我才不会再摔个大马趴!我刚才是光顾着看你们了,没注意!”
    许小虎一张小嘴叭叭不停:“我也想提个灯笼再出来玩呀。可是我家的灯笼都点上挂屋檐下啦,我又够不着。我又不能管大人要,不然就别想出来玩啦!我哥的屋子里倒是有一盏闲着的灯笼,可是他又从来不许人碰!小气得很!我要是敢偷偷拿出来玩,那我就死定了!”
    顾七的脑中闪过一线什么,他问许小虎:“什么样的灯笼,你哥哥怎么这么宝贝?”
    许小虎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那灯笼是一个姐姐送给我哥哥的,那个姐姐原本要做我嫂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嫁给别人了。我哥哥很难过,就一直留着这个灯笼,从来不让别人碰。”
    王达现在只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干嘛要多嘴多舌逗小孩子。
    冷风拂面,寒意浸染人的衣裳,顾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下去:“那灯笼上有没有题字?”
    许小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不解地问:“什么是‘题字’?”
    顾七道:“灯笼上要是写了字,就叫题字。”
    许小虎今年刚上学堂,新识了一些字,闻言很高兴能有个机会显摆显摆,当即回答:“有题字!有题字!”
    许小虎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遍说:“共、此、丁、虫、光,一共五个题字哪!”
    许小虎一连念了两个大白字,顾七却心中了然。
    今夕何夕。
    共此灯烛光。
    那灯笼原是一对的,也许是两人一起逛花灯节的时候,彼此互赠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