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梁回铮的唇角称得上冰凉,他本该是汗津津的,但两唇相触的那一刻,秋露发现自己才是炙热到欲火焚身的那一个。
    也是因为这截然相反的认知,秋露镇静下来,这个匆匆贴上的吻也轻缓至恍若从未发生。
    抽手之际,梁回铮的喘息还在耳边幌人心神,而脑袋里却突然蹦出短暂而轻微的电流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略一回顾,回忆起这是系统开口前的先兆。
    秋露一时间喜怒交加,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引路者的归来,屏住呼吸请等了一阵,听见系统果然出现了,重新启动似的,用那个没有调子的声音,机械地在她脑袋里“喂喂喂”的调试。就当她耐着性子,准备在心里问句话时,放空脑袋的梁回铮回神了,他的神色称得上一凛,利落地把自己收拾好,随即揽住秋露的腰,蜻蜓点水地往更远的方向一蹦数米。
    速度带起轻风,风又带来了皂角混合桂花的香气,浅浅的,来自梁回铮的身上。
    她不知道是何处的异动引起了梁回铮的注意,盯着他露出警惕的眼,却不会一点生不出焦躁。
    怎么了?
    他们远离的秋府后门口,传来一道女声,“小姐?你在吗?”
    短短的一句话透过长巷,语调拉长,有些变形,但秋露还是听出这是属于她贴身侍女的声音,想是自己出来了有些时间,她们便找出来了。
    第三个人的出现将两人逐渐消散的旖旎氛围彻底终结,秋露想,所以梁回铮今天过来是干嘛呢?
    好像是有点莫名其妙地同自己说一些让人难免耳红的话,好像只是告诉自己,他要远行去东边一趟……秋露仍旧看着梁回铮,心却渐渐沉下去,无关她的猜测,只是梁回铮的面上没有了那被情欲掌控的迷蒙,也没有被如同往常的平静无波,而是她从想过,且让她感到不安的情绪——疑惑。
    秋露知道,梁回铮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奴婢寻主子,寻得还是他怀中人,那梁回铮就算不是默不作声,那也该第一时间低下头,看她的态度,而不是像现在,明显是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便是思考性的迟疑。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细想从来都是残忍的,秋露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拉回了梁回铮的神思,自然也发现他在垂下眼的那刻,刻意收起了自己刚才没有收敛好的情绪。相较于曲颂今的收放自如,转换得当,梁回铮的表现能被人诸多看穿,秋露搂紧了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脉搏跳动的脖颈,依旧觉得冷冰冰的。
    他素来如此吗?
    秋露不知道。
    在他今日出现时,秋露以为自己察觉及感受到了梁回铮不知从何而起,半遮半露的心事,但这一点隐秘的,让她可以利用又可以安心的亲近,顷刻间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脑袋里那轻微的电流声再次响起,秋露登时有些昏沉,她靠着梁回铮阖起眼,脑海中的画面先是如墨染般混乱,接着云开雾散,竟是到了城南的入京官道。
    官道开阔,两边都种着茂盛的黑叶树,三叶合抱的灯笼果缀于树梢,被树下的小孩仰头盯着。正值飘零时节,一阵风刮过,吹得那空心儿的灯笼果簌簌落下,小孩提着衣摆接了满怀,随后蹲坐在一边,专心致志地挑拣起来,他带着阵脚细密镶着珍珠的小帽,身穿绛紫黄线的锦缎小褂,小粉脸圆溜溜的,如白玉团子般可亲可爱,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衣料不像近几年时兴的模样,再者这般模样的小孩,身边竟没有随从跟着,秋露想,这处应该不是实景,只是系统想给她看什么东西,现在的画面,或许是记忆。
    猜想很快就得到验证,那白玉团子小少爷很快挑中了自己心仪的黑叶树果,起了身,哒哒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然后,秋露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约莫三四岁,也是粉雕玉琢的模样,两个小童站在一起,喜庆地像年画娃娃。
    小少爷捧着小灯笼送到秋露面前,声音轻轻地,“露露,这怎么样?新的。”
    小秋露肃着张脸,将他精挑细选的果子左手转到右手,又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经过一系列考察,最后才露出满意的表情,甜滋滋地道,可以,谢谢。
    小少爷一直紧张巴巴地杵在一边,此时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抿出一点害羞的笑容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男孩更像是守护的姿态,默默跟在自己的身后,秋露小时候也算是无知无畏,徒手抓地上的各种物什,抓到造型夸张的大甲虫就转过身来同小少爷头对头,窃窃私语一阵讨论,画面再转春去秋来,秋露看到了娘亲一手牵着秋乐一手牵着她,在一个还是叶落的季节,让自己同他告别。
    自己好像不是很在乎,但是小少爷沉着脸,很明显地看出了不快。
    娘亲说,以后也可以去青云观找露露玩啊,露露,和梁哥哥说再见。
    ……梁哥哥?
    被自己靠着的人身子一颤,他贴在秋露耳边,声音有些抖,像是想获得肯定一般地忐忑问道,“……你说什么?”
    秋露睁开眼,记忆回溯,被系统重新掀起的画面目不暇接,小少爷的脸和眼前人重迭到一起,她也重拾起自己和梁回铮不止于此的连接。她像是第一次见到梁回铮那般打量他,虽然秋露先前没有认出梁回铮,但梁回铮似乎在见到自己没多久后,就想起了自己曾是他幼时的玩伴。
    那他的态度呢?
    秋露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梁哥哥。
    这个对于自己,有点暧昧,不适,又好像能达到某种不言而说的效果的,特有称呼。
    而梁回铮此时,心头涌上的确实一阵阵难言的苦涩和酸楚,这种感觉如同碎石入湖,鸟惊雪枝,一圈圈,一片片,连绵不绝地,颤颤巍巍地,荡开,落下,难以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