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作品:《黄四娘家花满蹊

    米久爱乱翻东西,找出来也不收拾,桌上,凳子上,炕上,哪儿都是他的玩具,老花要照顾黄菁菁,无暇分.身,只有等米久睡了才有空闲整理屋子。
    牛老头心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敛了敛神,“有小孩子,谁家不是乱糟糟的,你没去我家,进了院子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他靠打棺材为生,手巧,会给孙子们打造很多玩具,木马,木兔子,木青蛙,会把竹子做成轮子让他们滚着玩,结果就是哪儿玩哪儿丢,弄得家里乱得很,说过许多回都不肯收拾。
    “都是这样的,你坐着喝口茶。”他知晓打棺材的过程,选好棺材的款式,待树砍回家切割成合适的尺寸,晒干后才能动工,他的坟头选在山坡和黄菁菁的坟挨着,活着他们互相扶持,到了地下,不至于寂寞。
    二人说了会话,黄菁菁背着半背篓猪草回来,米久牵着她的手,迈着腿儿,走得甚是欢实,小手指着堂屋,细碎的喊着花,老花面上含笑,笑盈盈走了出来,弯腰道,“米久回来了呢,外边好不好玩。”
    米久最先喊的是奶奶,此后就是花了,花爷爷三个字他喊得不甚清晰,便只喊花,却也让老花高兴了,出来先接过黄菁菁背篓,腾出只手抱起米久,看着黄菁菁道,“累不累,桃花梨花没跟着?”
    牛老头面朝外边坐着,见老花背着背篓不急着放下,而是朝西边的灶房走,心头纳闷,很快就响起老花的声音,“先洗手,牛老头来了,你进屋坐会儿,我把猪草放后院就来。”
    黄菁菁闻言一默,没料到周士武还急着这事儿,她以为还要等些时日呢。
    “黄寡妇,你是愈发精神抖擞了,挣了钱,看上去都红光满面哪。”牛老头起身出来,视线落在黄菁菁墨绿色衣衫上,笑着打趣。
    “哪有什么红光,我这病刚走呢,年纪大了,比不上从前了,倒是你,看着没啥变化,难怪我听着山里吆喝声不断,是你们来了。”她牵着米久回来,见山里树影晃动,声音整齐划一,以为谁家修缮房屋而看上砍树,却是没料到给老花打棺材用的。
    “这些天没啥事,把木材拉回来,家里人知道来这边,嚷着要我买些佐料粉回去,你可得算我便宜些。”牛老头语气热络,黄菁菁接话道,“我让老二给你装些就是了,哪好意思收你钱。”
    老花再背着背篓回来,背篓已经空了,时辰还早着,黄菁菁欲再出门转转,老花旁若无人道,“你休息会儿,昨天老三背回来的猪草还有剩呢,不急于一时半会。”
    担心黄菁菁累着,周士仁接栓子都是一路割着猪草去一路割着猪草回的,村里卖竹篮子的人家为了桃花黄菁菁,时不时会背些猪草来,猪草的事用不着黄菁菁费心,至于家里,凡事有他,没啥忙碌的。
    黄菁菁看向牛老头,后者指着山里,“我去看看怎么样了,你们忙你们的事儿,都是熟人,犯不着见外。”
    牛老头清楚黄菁菁的规矩,脸上没有丁点客气,朝米久挥挥手,阔步向外走去,黄菁菁不去割猪草,便捡了木盆的衣衫去河边洗,河边人多热闹,在家洗衣服还得从井里打水,犯不着多此一举。
    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被激起的涟漪搅乱了景色,妇人们蹲在河边,正说着刘慧梅娘家的事情,有人眼尖瞥到黄菁菁身形,忙给说话的妇人使眼色,周家和刘家撕破脸不是一朝一夕了,逢年过节都没了来往,当着黄菁菁的面说刘慧梅,少不得留下挑拨离间,背后说人是非的名声。
    黄菁菁不以为然,爽朗道,“大家说什么继续说,我老婆子也听听。”
    “婶子,你可得小心着周大岳家,听说他家小儿子和离了,亲爹被当场气晕,没缓过气,一命呜呼了。”妇人没那么多忌讳,一股脑将稻源村的事儿说了,黄菁菁闻言一默,惊愕道,“老大媳妇爹死了?”
    “不是她爹,是她爷爷,在她家没了的,刘家闹得厉害呢。”老人家的棺材是早就做好的,但早已分家,老人家跟着刘桩大伯,结果因为刘桩的事情一命呜呼,全怪在刘老头和肖氏头上,闹得不可开交呢,说起这事,妇人眉眼间尽是幸灾乐祸,“不是自诩娶了城里姑娘吗,才多长时间人家就不愿意待下去了,真以为城里姑娘好,心气高着呢,哪儿看得上咱乡下人。”
    她家里有亲戚在稻源村,知道些更深的消息,耐人寻味的看了黄菁菁眼,低声道,“婶子,亏得您厉害,否则家里还得乱。”
    就她那亲戚说,当时媒婆极力促成这桩亲事,明里暗里没少借周家的光,说刘慧梅是周家长媳,做得了周家一半的主,以后发达了,绝对不会忘记这个亲弟弟,哄得对方应了亲事,后才明白,周刘两家明面上已撕破脸了,按捏的手艺学不着不说,佐料粉的事儿更是和刘家没半点关系,对方多有抱怨,随着肖氏把人从镇上弄回来,刘桩媳妇不满更甚,这次铁了心和离还是因为给穷的,刘桩媳妇的嫁妆花得差不多了,多次怂恿肖氏来稻水村和刘慧梅说几句软话,哄得刘桩来周家帮忙,但肖氏拐弯抹角不肯,刘桩媳妇看出些门路,继续跟着刘桩,手里的钱财迟早全部花完,不如趁早抽身,于是提出和离。
    说起此事,妇人唏嘘不已,“刘桩娘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沦为村里笑柄了。”
    放眼周围,除了稻源村里正家小儿子,就没和镇上人家说亲的,有那个心气攀高枝,不如找个脚踏实地过日子的媳妇,肖氏是糊涂了,也不看看刘桩什么德行,比刘青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黄菁菁惊愕了一瞬,仔细想想好似又在情理之中,刘桩品行如何相处段时间就知道,寻常百姓为了名声可能不会诸多计较,都是凑一起过日子的,许多事情忍忍就过去了,城里姑娘不同,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刘家又是豺狼之地,稍微对女儿好些的人家都舍不得女儿留下吃苦。
    换作她有女儿,绝对不会选择刘家做亲家。
    “这事还得怨肖氏,鸡配鸡鸭配鸭,哪能像她为了风光体面把儿子给卖了的,四娘哪,你可得留意你家大儿媳,别让她往娘家凑,你们家好不容易好些了,可得离那些心思不轨的人远些。”说话的妇人和黄菁菁年纪相仿,瓜子脸,眼睛有些小,洗衣服的劲儿却大得很,提醒黄菁菁道,“肖氏心眼多,你可得小心些。”
    黄菁菁抿着嘴笑了笑,“我记着了,多谢提醒了。”
    周士文说刘慧梅想和他重修与好,但他没答应,往后也不会答应,如今留刘慧梅在周家是看在大双小双的份上,有些事,一旦有了裂痕就回不去了,周士文主意正,刘慧梅哪儿左右得了他的心思,即使肖氏真找上门,以刘慧梅现在的处境也不敢应承什么的。
    这事儿还真被她料中了,肖氏和刘老头隔天就来了周家,找刘慧梅和周士文出面压人,刘慧梅想也不想的拒绝了,给了肖氏五文钱,说是随的丧礼,气得肖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刘老头老了一大截,坐在屋檐下不停的抽烟,烟雾萦绕,衬得刘老头头发花白,形容枯槁,“慧梅啊,你弟妹已经回镇上去了,桩子成亲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往多听话的一个人,如今为了那好吃懒做,尖酸刻薄的婆娘和我们翻脸,你爷又去了,家里乱糟糟的,没个主事的人哪。”
    烟雾熏人,听着大双咳嗽了声,刘慧梅忙掩上了窗户,把他们抱到摇床上放着,出去和刘老头说话,“爹,我一个出嫁女,人微言轻,帮不了您什么了,小弟被猪油蒙了心,您大可以告他不孝,将他逐出家门,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还留在家做什么?”
    肖氏一脸讶然的抬起头,面容尽显倦色,声音有气无力,“慧梅啊,你好狠的心哪,那是你亲弟弟哪,哪能说不管就不管啊,以前多听话的人,怎么就被带歪了呢,娶妻娶贤,是娘害了他啊,你弟妹娘家硬气,完全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你不帮你弟弟,就没人肯帮他说句话了。”
    周家今非昔比,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地位的,镇上许多老太太来家里按捏,刘慧梅肯为刘桩说句话,一定不会闹成这般。
    刘慧梅苦笑的扯了扯嘴角,肖氏心眼偏得委实厉害了些,但烂泥扶不上墙,刘桩有多大的能耐她也明白,只能说肖氏寄托错了人,任由刘桩继续留在家,只会坏事,人生在世,哪儿全部顾得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一些事情她是从黄菁菁身上看出来的,黄菁菁掌家,周士武休妻,周士义背井离乡,周士文和她和离,这种事情传出去的话,外人肯定会对黄菁菁指指点点,骂她是害人精,看不得儿子好。
    但她生活在这个家里,多多少少看出些门路,范翠翠被休,周士武憨厚耿直,改好了很多,懦弱的周士仁和刘氏心思敞亮,已然能独当一面,至于她,是她触着周士文底线而不可饶恕,周家看似散了,但一家人更齐心协力了,遇着事有商有量,不像以前,虽在一锅吃饭,但却各怀心思。
    不把家里的毒瘤剔除,周家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刘家同样如此,只有先把心思坏的人扫地出门,才有机会慢慢改善家里的情况,像肖氏这般要顾全这个顾全那个,到头来只会弄得更遭,多大的碗盛多少饭,否则就是不自量力。
    她倚着门框,面上流露出同情来,“娘,往后您别来了,家里的事儿我帮不上忙。”
    肖氏哪儿会相信这个,笃定是黄菁菁拦着不让,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叫上刘老头,奔着新屋去了,黄菁菁这人委实霸道,都分家另嫁他人了还管着儿媳,谁家儿媳没个亲戚,照黄菁菁的意思,难不成要全部断亲老死不相往来?
    上回被黄菁菁奚落,她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和黄菁菁打交道,谁知时运不济,家里霉运不断,不得不让黄菁菁高抬贵手放过刘慧梅,让他们家有条生路。
    “你想多了,刘慧梅是你闺女不是我闺女,她要做什么和我没关系,你来找我做什么,你弱你有理了?”黄菁菁守着牛老头和牛大切割木材,看都没看肖氏眼,眉眼沉郁道,“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我就动手撵人了。”
    肖氏还真是能屈能伸,上回恨不得用眼珠子将自己凌迟,才多久的时间就厚着脸皮上门了,但她不吃那套,故而没给半分好脸色。
    气得肖氏跺脚,偏黄菁菁跟个没事人似的,和牛老头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挂着浅笑,不知是笑她活该还是真和牛老头说话,她忿忿回去了,刘老头和她一起,唉声叹气道,“亲家母娘还是记仇,当日的事儿我与你说过不妥,女婿对咱孝顺,结果呢,咱把人往死里坑,都是报应哪。”
    肖氏没法,她看得出来,刘家和周家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往些年黄菁菁低声下气求她她都不会来稻水村,周士武在她们跟前更是频频献殷勤,如今呢,人家落井下石,冷言冷语,哪儿像亲戚。
    她叹了口气,问刘老头,“他爹,这事儿可怎么办哪,慧梅也真是心狠哪,我们养育了她,结果一句人微言轻就把咱给打发了。”
    “再想想法子吧......她也不容易。”刘老头摩挲着手里的烟杆,低低叹了口气,面色愈发颓废。
    黄菁菁和牛老头交代完,去后院喂鸡喂猪去了,肖氏让刘慧梅出面无非想把事情往周士文身上揽,她傻才会答应呢,至于刘慧梅,更是个厉害的,肖氏从她身上捞不到半分好处了。
    刚和好鸡食,刘氏就来了,自然而然接了她手里的活,说起宅子的事情来,“娘,镇上的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她凡事顺着黄菁菁说的安排,不知道妥不妥贴。
    第117章 117 和离传开
    黄菁菁让到一边, 转而拿扫帚清扫鸡笼里的屎, 慢慢说道,“赶集的时候我与你去镇上瞧瞧, 布置得差不多了选个黄道吉日搬家, 往后你带着栓子住镇上, 老大也不用租赁别人的屋子。”想到周士文搬去新宅, 刘慧梅和孩子却在村里, 若是不安置好刘慧梅, 村里肯定会有闲言碎语,这件事还欲跟周士文商量商量。
    刘氏动作滞了滞,面露迟疑道, “娘, 您和花叔搬去镇上吧,地里的丝瓜苗和瓜架子已经拆了,过几日撒些菜苗, 我在村里精悠着。”
    镇上都是有钱人住的,她去了哪儿住得惯, 更别论田地还有活等着呢。
    “你在镇上要忙按捏,早晚接送栓子, 给他洗衣服做饭, 事情多着,真以为清闲呢,我年纪大了,可不想伺候人。”黄菁菁笑盈盈说了几句, 看着外边道,“家里的活多是你花叔在做,成天到晚我想忙就忙,轻松多了。”
    她和老花商量过了,就住在村里伺弄两亩菜地,把儿子养大了,孙子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实在是没法子她才出手帮忙了,她和刘氏道,“栓子去了书院,你更要好好督促他,真要考上秀才了,咱家都轻松些。”
    说起这个,刘氏脸上尽是肃然,一板一眼道,“娘,您放心,相公和我说过了,只是,您在村里,我和栓子却......”
    “却什么却?栓子是去念书的,你又是开铺子的,谁会说三道四,还是让二两媳妇去镇上帮你,你们俩一块按捏,不用客人久等,只是按捏的价格得往上涨一文,算是省了她们来村里的车马费吧。”黄菁菁心里不是没有成算的,这么久了,镇上的老太太们多多少少清楚家里的情况,价格不涨没什么,就是怕遇着那种挑剔的从中作梗,挑拨老太太们以往在村里给的价钱高了。
    否则,换到镇上怎么还是这个价格?
    摆明了挣得多,搬到镇上不是为了方便客人,而是为了挣更多。
    即使是事实,也不该让老太太们留下吃亏的感觉,“你和她们说,搬去镇上,家里的活计兼顾不了,宅子的屏风,矮塌是特意为招待她们布置的,按捏的价格自是要贵些。”
    和人打了一年多交道,刘氏哪儿会不懂黄菁菁的意思,“娘,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黄菁菁把鸡笼里的鸡食扫干净倒进茅房攒肥,又去前院和牛老头说话,请牛老头看了个好日子,不慌不忙,九月二十,那会稻谷丰收缴税结束,正是挖红薯的时候,算着日子,周士武差不多也回来了,一家人搬去镇上开火正好。
    于是,赶集的时候黄菁菁和刘氏去了新宅,周士仁担心黄菁菁累着了,赶牛车送她们去的,桃花梨花对新宅子好奇不已,嚷着要一起,既是坐车,黄菁菁没反对,还把米久也带着,宅子屋子多,分东西厢房,有的是桃花和梨花住,刘氏布置后院时顺便把各屋里的家具一俱添齐了,上房有三间卧室,铁定是要留给黄菁菁和老花的,故而里边的家具最齐全,窗户都是刚糊上去的,进了院子,桃花和梨花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看,米久则在桂花树下,捡着飘落的花瓣。
    满园飘香,拂面的风皆夹杂着香味。
    转了圈,黄菁菁还算满意,让周士仁去集市把锅铲子火钳备齐了,柴火,碗筷,瓜瓢,木盆直接从村里搬来,她则去了周士文铺子。
    铺子生意好,里边除了周士文,多了个学徒,十二三的模样,容貌清秀,笑容满面的招待客人,见着黄菁菁,客客气气的喊着婶子,周士文见黄菁菁,和他比划了个手势,拉着黄菁菁去里边隔间说话。
    “娘,您怎么来了,是不是二弟回来了?”
    黄菁菁由他扶着坐下,慢吞吞道,“你二弟不知啥时候才回来,我有件事与你说,宅子布置出来了,搬家后,你搬到那住,用不着租宅子浪费钱,你三弟白天在村里忙,夜里也要回来的。”
    只是刘氏栓子和周士文的话,传出去不太好听,索性家里有牛车,周士仁夜里来镇上不是问题。
    她沉默了半晌,见周士文给他倒茶,忙叫住了他,“不用倒茶,我说了事就走,慧梅带着大双小双住在村里没啥事,你们搬去新宅,她若还在村里,恐怕会有闲言碎语,她自己想得开,我就怕以后大双小双......”
    周士文把倒的茶递给黄菁菁,敛着眉,沉吟道,“她说待大双小双大些了再说,这件事我会与她说的,娘,您就别操心了,身体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听她岔开话题,黄菁菁明白他是有主意了,顺着他的话道,“好着呢,你花叔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割半背篓猪草就得回家倒了来,担心太重我承受不住,这段时间,好像又胖了。”
    “不胖,瘦了很多了。”
    这时候,外边有人喊,黄菁菁不敢耽误他,匆匆忙走了,回到村里,私底下和老花嘀咕刘慧梅,叹息大双小双可怜。
    “老大媳妇就是心思沉,太过阴森,若是开朗些,遇着事情光明正大说出来,老大只怕不会和离,一家人,谁像她那样阳奉阴违的?”老花可怜刘慧梅一个人照顾大双小双不容易,而且,孩子断了奶就撵出周家,传出去外人肯定会说周家过河拆桥,甚至会有人骂黄菁菁,有钱了就怂恿儿子休妻。
    但刘慧梅那种人叫人防不胜防,不打交道是好的。
    天色将黑,周士文从镇上回来了,周士仁正在收稻穗,见状,一脸诧异,“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三弟在忙呢。”灶房做饭的刘慧梅听到外边的声音,想起某种可能,整个人皆恍惚起来,肖氏和刘老头来找自己帮忙,她不闻不问,以肖氏玉石俱焚的性子,跑到周士文跟前说她坏话也不一定。
    怔神间,周士文已站在门口了,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仅有的光,灶房一下黑了下来,只余灶眼里的火苗子燃着,她苦笑道,“是不是我娘说了什么你要撵我走了?”
    一开口,先将自己处于被动的局势,周士文蹙了蹙眉,卸下肩头的背篓,背光而立的他神色晦暗,情绪不明,“我说过,你要是想住下没人会黏你,你生了大双小双,住在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村里若有关于我娘的谣言,还请你出面解释,我与你,注定是不可能的了。”
    他跨不过去心里的坎,和她仅有的牵连只是两个孩子,仅此而已。
    刘慧梅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心底涌现更大的失落,有些事,她心里早已明白但也盼着周士文能原谅她,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她低下头,看着灶眼里的火星子出了神,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像堵了块石头,不上不下压迫得她说不出话来。
    周士文去老屋探望老花和黄菁菁,喜得米久抱着他大腿喊爹爹,听得周士文啼笑皆非,问老花道,“花叔,米久哪儿学来的?”
    “桃花教的,你娘说跟训狗似的,每回给米久吃糕点前就得教他喊爹爹,否则吃不了,米久看着小,却也不是听不懂的,才几天的功夫就会喊了。”老花露出个骄傲的笑,“你下次回来,他就会喊大伯了。”
    周士文倒也不意外,抱起米久坐在自己腿上,逗道,“米久,喊大伯,大伯还给你买糕点。”
    米久嘴里喊着爹,声音一声比一声清脆,周士文陪老花说了会话就走了,明早要回镇上,还得抽空多陪陪大双小双。
    他和刘慧梅已和离,自然没在睡一间屋,刘慧梅体谅他明天就要离开,让大双小双挨着他睡,半夜喝奶了抱到她房里来,上房的烛火亮了一宿,天不亮,周士文就醒了,院子里已有动静,周士仁正在树下装牛板车,听着门吱呀声开了,他转过头来,小声道,“大哥,我送你。”
    周士文没有拒绝,同时,东屋的门开了,刘慧梅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相公,您走就是了,我守着大双小双。”
    算着时辰,大双小双还有会儿才会醒,她一步一步挪到上房,烛火隐灭,她毫不迟疑走了进去。
    周士文回眸瞅了眼床上的孩子,阔步走向周士仁,见周士仁装好牛板车,从柴篷提了两捆柴出来,他进去帮忙,三兄弟都是勤快人,柴篷的柴一年半载全然不是问题,周士仁送周士文去铺子,顺便把过日子需要的物件全搬去了新宅,隔壁宅子的人听到动静,时不时会投来探究的目光,早先周士仁在镇上卖佐料粉,很多人光顾他的生意,自是认出他,稍微一打听,对新来的邻居不算抵触,甚至笑岑岑说以后买佐料粉不用去街上铺子了,几步路就能买到。
    周士仁不卑不亢点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不住的点头。
    期间他跑了两三趟,村里人看见他的动静,心知他们要搬家了,得知周家三房去镇上,羡慕得不得了,谁能想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字的周三两口子是先出头的。
    聊起这个,少不得聊到为周家生了两个儿子的刘慧梅,周家三房搬去镇上,大房呢?
    有人向李菊打听,总觉得周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照理说,最该搬去镇上的是黄菁菁和老花,老人不搬走就该轮到大房,但看这架势,大房没占到优势,反而被三房领了先,于是便有人说黄菁菁一碗水没端平,显而易见的偏袒三房。
    来卖竹篮子时也有人说起,黄菁菁一笑而过,没往心里去,倒是黄三娘站出来为黄菁菁说好话,只是她不敢来家里,只是在小河边和大家磨嘴皮子,“不能怪四娘偏心,栓子要去镇上的书院念书,总得有人照顾吧,老三媳妇是他娘,她不去镇上说不过去啊?”
    这话一出,小河边洗衣服的妇人惊呆了眼,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黄菁菁素来不喜欢黄三娘,虽是姐妹,跟陌生人没什么分别,黄三娘暗里没少诋毁黄菁菁,如何今天一反常态,和黄菁菁站同一阵营了?
    黄三娘扯着嗓子还在说,“大双小双年纪小,镇上人贩子多,不小心被人抱走了怎么办,以四娘的性子,怕是要等孩子大些了再说,四娘买地给三个儿子都买了,眼下又怎会厚此薄彼......”
    夜里,躺下了老花把黄三娘的话转述给黄菁菁听都觉得困惑不已,“四娘,你是她脑子是不是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