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在看到这些信息之后，之前所有被她下意识略过的细节都浮出水面，凑到一起，拼成了一副完整的拼图——
    虞峥嵘和虞晚桐不是纯粹的兄妹，绝对不是。
    她是谈过恋爱的，也和男朋友睡过，甚至不止一个。
    人与人的肢体之间是存在一层隐形的边界的，尤其是男女之间。
    这边界或许会因为人的性格有异，熟悉程度不同而发生波动，或厚或薄，但这并不能改变这层边界恒定存在的事实，只有最深切的接触过，这层边界才会消融于肌肤相贴之间，此后所有的亲密都水到渠成，自然得如同吃饭喝水。
    虞峥嵘和虞晚桐之间没有这层边界。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熊一直默认他们是情侣，而从没想过他们是兄妹，即便在现实中看，他们的眉眼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他那时也归结于长得过分好看的美人总是有些相像的。
    而现在，这些感慨和他对虞峥嵘和虞晚桐关系的认知一起，变成了一个难以告人的秘密。
    秘密是有重量的，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更是。
    小熊甚至没有和慧慧提起，这个话题太私密，也太突然，她都不知道从哪里讲起，索性不讲。
    但让她什么都不做，心里又堵得发疼，难受，太难受了。
    鬼使神差的，小熊再次打开了那两个嗑cp的超话，在更小众更圈地自萌的月光组，用仍是初始默认名的小号发了一条动态：
    【没有人觉得虞峥嵘和月光骑士很像吗？】
    发完这条动态，小熊就退出了小号，她怕晚一步，自己的私信就要被塞爆。
    月光组的激进和易燃易爆炸众所周知，哪怕在嗑cp嗑魔怔的的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小熊依然没有选择更温和包容的骨科组来发布。
    她此刻心中压着的秘密和情绪就像火药，恨不得点把火通通炸掉。
    虽然她无法自己炸开，但让别人跟着炸一下也是可以的。
    况且这条动态也说不上什么暴露隐私，只是基于现有的网络信息做出的推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只要有心。
    更重要的是，小熊现在心里还有一种隐隐的期待，一种明知真相却依然自欺欺人的期待。
    或许只是她看错了呢？或许网友们的火眼金睛和神通广大能扒出更多虞峥嵘和月光骑士不是同一个人的证据呢？
    她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一个履历优秀到这份上的军人，和他在不同领域却同样优秀的妹妹会有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虽然职业并不能代表人品，但红旗下长大的，算得上根正苗红好学生的小熊，心里依然难以接受。
    慧慧看出了闺蜜的走神，疑惑地盯着她，“小熊，你吃不下了吗？”
    小熊点了点头，没否认：“有点没胃口。”
    “那我们再拍两张照片就走吧。”
    “好。”
    虞晚桐也在刷手机。
    她和虞峥嵘刚上叫来的专车，两人同坐后排，但虞晚桐却没有和虞峥嵘说话的心情。
    也不是没什么想说的，恰恰相反，在经过刚才求婚一幕的刺激之后，虞晚桐心中充满了酸涩的情绪和苦楚的言语，但这些东西就像是漂浮在柠檬水的中的冰块一样，本身无色无味，仅仅只是冰冷的理性产物，任何时候嚼起来都是一嘴寡淡的碎冰，但偏偏因为她的心是酸涩的，所以也被染上了难以抹掉的苦味。
    所以虞晚桐没心情说话，因为她知道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苦的、酸的、扎人的、刺舌的、让她和虞峥嵘都不愉快的。
    如果放在往日，虞晚桐一定很乐于用言语折磨一下虞峥嵘，让他与自己同甘共苦，凭什么沉沦在同一段关系中的两个人，只有一个人挣扎辗转，而另一个人却能轻得像朵浮云，无忧无虑地飘在天空上。
    但此时的虞晚桐不想。
    每当她启唇张口，欲说些什么时，那张无精报告，那张报告上笔力遒劲，几乎刻进纸里，笔画末端却愉快地向上轻扬的签名，让她能够读到虞峥嵘此时的好心情，和这好心情后面沉得极深，却难以掩饰的不安和忐忑。
    虞峥嵘为他结扎这件事高兴，因为从此无论他们怎么胡闹，妹妹都不用担心有怀孕的风险，也不必再吃伤身的避孕药，在遥远的未来，更不可能被想要有后的虞恪平和林珝用孩子绑住、拴住。
    但虞晚桐同样也懂他的忐忑，他倾其所有将自己永远绑在了她的船上，从此她的所有风浪他都跟着一力承担，而他自己要承担的风浪却依然在他身边肆虐。
    这是一份报告，也是一张不平等的条约。
    虞晚桐不想让它变成哥哥的一厢情愿，也不想让自己的浮躁心绪加剧哥哥的不安。
    试想一下，倘若她此刻提出她想要那些被俗世眼光承认的，光明正大的幸福，虞峥嵘是否会认为她是厌倦了这段关系，又或者对他们要共同面对的未来产生了摇摆，从而心绪不定，煎熬挣扎？
    虞晚桐知道虞峥嵘一定会的。
    即便果决犀利如虞峥嵘，在面对心爱的人时也会患得患失，错招频出，然后在事后的每一个夜晚辗转反复，反省自己的错误，懊悔的自己的冒失，幻想如果回到过去的节点能不能做的更好一点。
    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假设，而是虞晚桐基于虞峥嵘过往的表现和反应总结出来的经验。
    而这种患得患失在面对“可能失去心爱的人”的这一课题时，负面情绪恐怕会直线升级。
    虽然虞晚桐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有点怵那样的虞峥嵘。
    心疼哥哥是真的，害怕他发疯也是真的，虞峥嵘身上有和林珝一脉相承的偏执，他们不要模糊的可能，不要摇摆的前路，一切只要最好的，最想要的，最不愿意放手的。
    虞晚桐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纯粹。
    因为她没有，而她爱的人有，所以她不想这份纯粹被玷污。
    因此她主动介入虞恪平和林珝的关系，用自己的伏低做小，用对虞峥嵘的调侃谴责作为缓和剂去冲散紧张，而此刻，即便她心中充满了负面的情绪，也不曾如虞恪平那时那样，直接冲着虞峥嵘发出来。
    那很伤人，而她已经不舍得伤虞峥嵘的心了。
    因为这颗心，现在是她的所有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