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阳谋
作品:《鸟枪换炮》 宫定洲在过年的时候就猜到西樱和她的男朋友感情应该不错,今天见了面才意识到,这对小情侣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得厉害,哪怕只是走在一起,都有种屏蔽了所有外人的炙热粘腻之感。
西樱进门打招呼,看宫定洲戴着厨房用手套,笑道:“今天有口福了。不过,才两个月不见,您怎么瘦了好多?”
宫定洲边摘手套边把二人带去客厅,答道:“最近太忙了,经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你误会了,我是帮冯淼处理西南那边刚刚寄到的食材,今天她掌勺。”
西樱这才想起,宫定洲的夫人冯淼正好来自西南的一座小城,跟储清曾经工作过的贫困县隶属同一个地级市。西樱拉着储清笑道:“好巧啊,二哥在西南工作过几年,也会做当地菜色。”
储清这才插话,做了自我介绍。
宫定洲怔住。他当了三十多年的警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一眼看出储清的来头不小,通身都是不露痕迹的精致富贵,行动举止带了久居上位的闲适从容,除了对上西樱能看出点性情中人的痕迹,其他时候俨然一位滴水不露的精英权贵。饶是储清的身份与宫定洲的猜测差不太多,他还是有些意外,忙切换了公事姿态,跟储清招呼问候。
储清反而是拉家常的姿态,笑道:“其实我早就听樱樱提起您,说您对她照顾良多。过年时本来该一起来拜年的,但家里事实在太多,到现在才登门拜访。”
宫定洲笑道:“当年也是缘分吧,偏偏我公干返程遇上了盘山路上的中巴车。”
储清不掩饰他对西樱事无巨细的关心,说道:“我知道您现在还参与了当年的案子,想帮樱樱找家人,真的特别感谢。如果有需要,我这边也有人手。”
不等宫定洲回答,冯淼和宫玦一起从厨房过来,跟西樱和储清打招呼。冯淼笑道:“等会儿我下厨,早上刚到的新鲜食材,给你们做几道这边很少能吃上的家乡菜。”
储清主动搭话,和冯淼聊西南的风土人情和饮食特色,聊罢跃跃欲试,也要露一手,还对西樱笑道:“之前给你做的可没发挥出我的真实水平。”
宫定洲看储清待西樱完全就是热恋中的一片赤诚,笑道:“那我们是沾了西樱的光,有口福了。”
晚上的大餐缺席了还在首都的宫玥,西樱问道:“玥玥是换工作了吗?我听谭欣说她好像去了一个新媒体公司。”
宫玦点头回道:“是谭欣姐姐帮忙介绍的,老板好像是《临城周刊》出去的总编。”
晚饭后继续喝茶聊天,宫定洲问起西樱的工作安排,西樱道:“下周继续在昱平跟进收尾进度,再下周就要去岷城了。”
宫定洲叹息,语带歉意:“最近局里正忙着身份户籍排查,只要不是大案要案,全都靠后。就连我手下也全都加入了调查组,黄江那边毫无进度。”
西樱知道始作俑者是她身边这位,又怕宫定洲看出端倪,捧着茶杯低头不语。
储清早就计划好了,淡笑着语出惊人:“没想到给您的工作带来这么多麻烦,是我计划不周。”看宫定洲困惑,储清继续道:“《西峰晚报》那篇文章,是我安排人发的。”
西樱心中巨震,储清莫不是上午高兴过头,这会儿智商下线了?有这么明晃晃地说出自己的算计的吗?
储清自有计较。老狐狸碰上老江湖,各自都探不出对方深浅,但储清眼光毒辣不输宫定洲,他能确认的是,宫定洲是以长辈的身份真切关心着西樱,这样就够了。他作为西樱的伴侣,又是小辈,自然该主动亮出底牌,寻求阳谋合作。
三人换到书房详谈。西樱忐忑不安地左看右看,可这两个老狐狸装模作样的功夫旗鼓相当,以她的道行只能看出来他俩气氛尚算融洽,却实在不懂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储清安抚地捏了捏西樱的手腕,对宫定洲说道:“您别怪樱樱,实在是这事牵连了我近来的一桩麻烦,她不好提及。”
储清把郑玲娜算计他却误中副车的事说了,省去徐途真实身份的信息,只道徐术明或许是背后操刀之人。
“关于徐途的真实身份,我已经确认与一位首都高官有关,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与徐术明无冤无仇,他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不得不查,这才查到了他在澄江区派出所当户籍民警时的违规操作,又小用舆论造势,逼他露出马脚。
“只是没想到,西峰市公安局专门成立了调查组,打算把这事办成第一季度的大案,倒是给你们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宫定洲听罢储清的陈述,用不算低的音量自言自语:“可是徐术明并没有被查到。”随后,他冷笑出声,不屑道:“十几年了,还是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这下储清和西樱都怔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确定宫定洲说的是不是徐术明。
宫定洲自斟自饮了一杯清茶,在袅袅水汽中将往事道出:“大概十七八年前,我还是刑侦大队长,要蹲点查一个有贩毒嫌疑的娱乐中心。那个娱乐中心里有个台球室,我就到那里连续打了好几个晚上。
“有天台球室里水管爆了,我到休息室躲着,刚一进去就被反锁了门,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朝我扑来。闻到房间里有些不寻常的气味,我就知道着了套,意识模糊之前朝那女人身上扔了个点着的打火机,她着急灭火,开了休息室的门,结果门口站了七八个公安局的同事。
“那天晚上的事到底不光彩,老局长想让我将功折罪,去端了那个娱乐中心。彻底调查后,那个娱乐中心根本就没有贩毒,我们的情报有误,局里不少人都挨了处分。
“老局长保下了我,条件是转职经侦从头做起。这事我越想越不对劲,私下里调查了好久,快一年才查到,从假情报到突然爆掉的水管再到休息室的那个女人,全都指向当时是治安处副处的徐术明。”
宫定洲回忆完往事,笑着摇了摇头,对储清说:“我跟你的遭遇很相似,都是好险逃过一劫,莫名其妙被他算计,以及没有确凿证据。”
西樱听罢,把自己代入了当年的宫定洲,构想每一处细节,然后问道:“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娱乐中心?”
宫定洲道:“说来好笑,我查到最后,这个娱乐中心是最无辜的。后来全市打击黄赌毒,只有那个娱乐中心老板手下的场所干净正规。”
西樱心说,不会这么巧吧?问道:“那个老板是吴达吗?”
宫定洲自然知道西樱和吴达的渊源,点点头肯定了。
西樱又问:“您当时手里是不是有什么得罪人的大案子,徐术明说不定是给别人当刽子手的。”
宫定洲摇摇头,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的。可是当时不忙,手里只有三个案子,一个是交通肇事逃逸,一个是赌徒欠债寻仇,都移送检查机关了。还有一个是比较悲凉的纵火案,我算是被这个案子启发,扔出了那个救命的打火机。”
宫定洲看二人好奇,继续说道:“有一对盲人夫妻,都四十多岁,妻子罹患癌症,不想死在医院,临死前被丈夫带回家里。妻子去世后,丈夫却办不了死亡证明,火葬场那边不接受遗体。丈夫又悲伤又愤怒,自己在郊外搭了个木棚,准备自己火化妻子的遗体。后来他被抓,口口声声说没有死亡证明,但我在系统里查到了他妻子的死亡证明已经开具,与他所说的不符。那位丈夫虽说是盲人,但逻辑清晰将事情讲得清楚明白,他确实是没办下来死亡证明。我觉得这事蹊跷,答应他立案调查,结果自己先出事了,这个案子就没查下去。后来听说他好像被判了八年。”
储清听罢,看向西樱,问道:“想到什么了没有?”
西樱点点头,又对宫定洲说道:“您被徐术明算计,应该就是为了这桩案子。”
宫定洲诧异道:“他至于吗?就为了一个死亡证明,这么大费周折?”
储清点点头,说道:“他亲生儿子的死亡被隐瞒,是有人需要他儿子的身份。这位盲人的死亡证明被强行夺去,是有人需要伪造一个死亡,就看付出的代价值不值得徐术明冒险了。”
三人都是一阵沉默,各自琢磨着一连串的鬼蜮伎俩。
西樱突然问道:“您刚才说,徐术明并没有被查到。我是不是能往坏处想,当时徐术明耍阴招算计您,又捧了一位会袒护他的人上位?”
储清和宫定洲都陷入沉思,当年代替了宫定洲刑侦大队队长职务的,是如今的西峰市公安局局长紫长平。西樱并不了解官场,他俩浸淫其中,对这事的份量十分清楚,一个一线城市公安局局长出事,严重程度堪比官场地震。
西樱觉得这两人的沉默分外肃穆,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问宫定洲道:“您知不知道,徐术明究竟是哪里人?”
宫定洲不解道:“禹安啊,我过年的时候还见过他父母。”
西樱把她对徐术明身份的质疑一一道出,又补充道:“他这么擅长替别人做冒名顶替的勾当,会不会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西贝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