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疾

作品:《玫瑰盛开时

    十四。思疾
    大厅里,人还是那么几个,个个脸上笑吟吟,瞅着卓三公子怎么哄女人,哦,不对,是女孩。
    向来只有形形色色美人往前凑的三少,一想伸手去拉人姑娘,那小姑娘裙摆一掀就转去了别地,实实在在不给半丝机会。
    潇洒这么多年,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许奕铮,耽燃等人,打个看不下去兄弟这么吃瘪的旗,搂着三少肩张嘴一笑问,“怎么了这是,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乐呵乐呵啊哈哈哈。”
    昨日晨间的美人在怀让卓岸歇得意又忘形,捞了女孩略显瘦削的上身,一个翻转便将她压在身下。
    “昨晚你醉得不行,硬要我同你一道脱衣服,两人赤裸相见你才罢休。”
    卓岸歇目睹她脸颊的羞红一阵一阵,一双眼如同敛进半塘湖水,波光流转,那样的风情连用“惊艳”来形容都觉得落于俗气。
    宁清柠信了他十分,听见自己醉酒后如此孟浪不知矜持,顿时不敢同他对视,更别提此刻两人姿势多易擦枪走火。
    她嗫嚅半天,想找个借口辩解,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最后是身上人一声愉悦笑,亲了亲她的唇,眼里笑意盛不住般,告知,刚才那番话纯属瞎编,他说,“你醉后可乖了,让睡觉便睡觉。”说着,又忍不住想去亲人。
    这下,亲了个空。
    宁清柠脸红更甚,耳尖都似充血,这会儿则是又羞又气。
    整整一天,她爱粘着卓岸歇,但就是不同他讲话,也不让他碰自己。两个人玩着他们才能察觉的小别扭,倒是便宜了一众看客。
    其实她该跟他多亲近亲近,下午晚些时候便要回家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见该是何时。
    来时坐卓府上的车,陪同在旁得是卓岸歇,回去时车成了自家的,人却还是那个人。
    “送送你。”他轻轻一笑,看不清他情绪是何样。
    会同自己一样不舍而留恋吗。
    她不同卓岸歇闹小脾气了,不管这人仗着自己喜欢他而做些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只是又忍不住再问,“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前面坐着宁家的司机,卓岸歇动作不敢太造次,只虚虚扶着宁清柠的肩,手掌不时蹭着她肩侧。
    语气半不正经的说着,“你要愿意,这车也可以往回开。”
    他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便提议,“明天接你去光华路看电影。”
    哄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其实挺有挑战性,性子变得快,要事事顺着,又不能操之过急。卓岸歇扬眉看车前的路程,心头觉得有趣,这坑自己多年前就挖好,如今也是跳得心甘情愿。
    然而,电影没看成。
    宁母急着要宁清柠回来是有事,电话里没讲,全家人订了机票要去一趟长居于美的宁家老大那。
    有公事,也是私事。对宁清柠而言,算是毕业后的放松。
    整理行李前她急忙拨了卓府的电话。
    那头说三少爷还没回来。
    电话座的雕花被她用手顺着纹路摸了个遍,双脚悬空晃荡着,等着电话回拨。宁母又催着她。
    她应声,数了整整三回合盖在灯架上的流苏坠珠,才不情不愿打着赤脚从客厅沙发跑回房。
    异国他乡的景致完全有别国内。
    街边的休息椅上坐着脸孔各异的异国人,台阶上也随地坐着一些男孩,穿着嘻哈,普通的短袖衫上也要画满看不清图案的古怪图形。他们和宁清柠见过的那些穿白衫棉布的男生不同,和老宅里走来的贵气少爷更是不同。
    宁清柠趴在窗户上,不知不觉又想起卓岸歇。
    新鲜劲一过,满脑子都是熟悉的物和人,便又觉得还是国内的风景更能入眼,国内的人更能引人驻足,打量几眼。
    宁家那边来了口信,说卓府送上小姐一份礼物,不知该不该收。
    父母和哥哥听了,面露疑惑以示询问。
    宁清柠清嗓,还有些心虚,“礼物,就一套衣服,算是长辈给晚辈的那种。”这套说词早早编好,讲来不说得心应手也是面色自若。至少家里人无人追问,只教她打个远洋电话回去道谢,礼数要周全。
    宁清柠睁大了眼,不太相信着问,“家里电话可以打进国内?”
    宁家老大在一旁听得发笑,手轻拍了下妹妹后脑勺,开着玩笑问,“读书读傻了吗?不能打国际电话我怎么和家里联系,飞鸽传书,一日千里?”
    她顾不得还手,抬脚就往固定座机处跑,脸上雀跃猜不出是为了打个跨洋电话而兴奋还是只为了这一通电话。
    大哥提醒她,记得查下国际长途冠码和区号,拔号前要加上。
    她连声“哦”了,又是翻找又是默背一串数字。
    宁母看她兵荒马乱得,只无奈叹气,一点也没女孩家样,大大咧咧的。
    那头有转接的声音,宁清柠手卷着电话线,眨巴着眼静等,而胸腔里跳跃的那颗心,透露出她的紧张。
    怕什么,紧张什么。宁清柠试图平静自己,还是觉得控制不住情绪,期待感太高,少女情怀总是像夏季冰镇后的汽水,汽泡沸腾压不住溢满。
    “你好?哪位。”接电话的中年男音让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声音耳熟,好像是管家。
    她说,“我是宁清柠,找,找卓岸歇。”
    卓岸歇,这三字从口里说出来都感受到一股悸动。
    那头反应极快,熟悉的语调说着,“是宁小姐?你等等啊,我给你转过去。”
    一万多公里,海洋两岸的基站只能传送电波,等待的心绪振动起伏再大,也传达不了一个波谷。
    半月未见的人,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愈显低沉,试探唤了声,“清柠?”
    “三哥…”
    “还知道打电话来,不算完全没心没肺。”他低笑,扔了手里的笔。多日未见他没什么感觉,直至这通电话,听到这个声音,才明白,有多想她,也想抱她,期望看到她眼里直白不掩饰的情感,不够醇烈烫人却是不含一丝杂质的倾慕。
    “我不知道——”她收了话,不想说这个,时间绰绰有余也不该浪费在这些上,她想说,“衣服寄回家,我没办法看到,好可惜。”
    “还有电影,说好去看的不能爽约,等我回去了再看。”
    卓岸歇舌尖顶腮,好笑,到底是谁爽约啊。
    “对了,你以前说你来过旧金山,你住在哪,离我这儿近吗?”
    说着,凭记忆念了这儿的地址,生涩的英文,还是能听清内容。
    “远了,一个西海岸,一个东湾。”卓岸歇回忆着路程,边说,听那头女孩遗憾得唉了声。
    两人说了那边的食物,谈论两人时间线上旧金山的变化,甚至说到哪个地方吹来的海风是太平洋的,哪个地域是嬉皮士泛滥的天堂。
    这么多话题,絮絮说来,也依旧认为不够。
    宁清柠正说着这里的店铺,咖啡店,彩虹楼。
    就听到卓岸歇突来一问,“是不是很想我?”
    就一句话让她瞬间沉默下来,原来冰镇的汽水是柠檬味的,可酸可酸了,冲得她喉咙微疼。鼻子吸了吸,嘴里要说,“不想告诉你。”
    卓岸歇为她的幼稚行径而笑,眼里深情都揉进声音里,他告诉女孩,“我很想你,思念成疾。”
    收了线。
    宁清柠脚步差点要挪去父母房间,差点要说,我想提前回国了。
    也只是差点。
    靠着一根电话线,感情倒莫名升了温。
    两人都挺奇怪,本来一个是执念,一个是迷恋,促使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依靠身体的亲密来证明感觉的真实存在,哪怕两人同床共枕了也有一种飘渺,虚空感。
    而次次隔着距离的对话,却如拉了一根实实在在的线,束住了对方。
    大概可以说,有了谈恋爱的感觉。
    归国前天,她准备打个电话告知,却被卓府的管家接了,说少爷不在府上。
    宁清柠变得有点悻悻不乐,这人明明知道自己就这么几天回去,也不知道多关注。
    磕上电话,又忍不住为他想,肯定太忙了。
    那天下午,她午睡过了头,昏睡不知天日间就听到客厅里的电铃声,没人接,一直在响。
    她醒了一半,想起家里就她一人,处理公事的,去店铺买东西的,就她躺在床上躲清闲。
    挣扎着起了身,踩着地板的毯子,揉按着脑袋去接电话。
    睡醒后的声音是破碎的玻璃,磨砂着挤出一声“喂”。
    就听那头熟悉的人在说,“清柠,要见我吗?”